把马鞍山上盖的楼叫“我马楼”,本来是顺理成章,只是此山现在改叫成黄泥山,那就有些尴尬。好在此楼早已无存,而今人记述五山的专书、专志,也几乎连楼名都懒得提及了。
我马楼的得名,不仅仅是因山而来,因为“我马”一词另有典故,它出自《诗经》的《卷耳》,所谓“陟[zhì]彼崔嵬[wéi],我马虺[huī]隤[tuí]”,“陟彼高冈,我马玄黄”,“陟彼砠[jū]矣,我马瘏[tú]矣”。虺隤、玄黄、瘏,都是形容马病,诗人是说病恹恹的马,爬个冈岭都费难。由此可见“我马”并不是个正能量的词儿,至于张謇采此为名,却有其他的原因,这从规建此楼的时间可以约略知晓。
照张謇的自订年谱,营建我马楼是在民国十年农历七月二十七日。这个月初他因腰病请德国医生来做了手术,并休息十天,再前两月又逢沈寿病逝,亲为张罗丧葬之事,此外还在为调停湘鄂战事奔走呼号,可以想见那时张謇的身心俱疲,采《卷耳》的“我马”作楼名,正反映着当时的心境。至于年谱于民国十四年三月二十日记“我马楼落成”,那其实是指楼旁磊石工程的完成,楼是早就建成并使用了的。
我马楼建在马鞍山的中部山冈,虽非最高岭,但照张孝若所言,却是张謇“南山别墅最高的地方”。其处南眺大江北望平畴,最宜游观,所以建成后张謇也每每邀友前往,并留下不少诗作。
有意思的是民国十四年春张謇看到山下梨花盛开,想到这梨树购来约十年间一直未开花,一时兴起,乃赋《我马楼外梨花》一律云:
种梨十载但槎[chá]枒[yā],此日桃开并见花。
生事桑麻添别部,文章脂粉合成家。
入林近拂香团雪,俯槛遥窥月映沙。
一笑昌黎看李去,缟裙练帨[shuì]浪咨嗟。
不想诗成不久发觉自己误把李花认梨花了,觉得“误不可讳”,于是又作长诗一首自我更正。诗的末句“华伪塞天下,水镜滋旁皇”,是说虚浮伪诈充满天下,即使人能清如水、明似镜,也会为此感到困惑彷徨。这诗句如今读来,依然要同声致慨。